“不出海,就出局。”這句流傳已久的話,讓無數企業將目光投向海外,期待找到一片充滿機遇的沃土。然而,外面的世界究竟是遍地黃金,還是暗藏陷阱?答案,唯有親身體驗方能知曉。近日,一支名為“問道全球”的企業家團隊,在結束埃及之行后,馬不停蹄地踏上了摩洛哥的土地,試圖揭開這個非洲國家的真實面貌。

初到卡薩布蘭卡,向導Fairy熱情地介紹,摩洛哥是非洲的“優等生”——基礎設施完善,風景如畫,既有歐洲風情,又融合阿拉伯韻味。然而,一位在此經商多年的企業家卻潑了冷水:“這里全是坑,能留下來的,都是交夠了學費的。”摩洛哥,究竟是“歐洲花園”,還是“學費高地”?帶著疑問,團隊開始了深入探索。
從地理上看,摩洛哥位于非洲西北角,但當地人更傾向于認同阿拉伯或柏柏爾身份。歷史上,法國和西班牙的殖民統治,讓這個國家在語言、法律和生活習慣上深受歐洲影響。城市建筑是地中海風格,文化融合了柏柏爾與阿拉伯元素,人種以白色為主。這種獨特的自我認同,成為理解摩洛哥商業邏輯的第一把鑰匙。
摩洛哥的真正價值,或許不在于其本身的市場規模,而在于其作為“超級跳板”的戰略地位。該國與歐盟和美國均簽署了《自由貿易協定》,這意味著“摩洛哥制造”的商品在進入擁有4.5億消費者的歐盟和3.3億消費者的北美市場時,可享受極低甚至零關稅。這一優勢,讓丹吉爾地中海港成為全球矚目的焦點。作為地中海和非洲地區第一大集裝箱港,這里聚集了大量歐洲汽車零部件和紡織品的加工與組裝業務,成為中國企業連接歐美市場的理想中轉站。
然而,誘人的機遇背后,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挑戰。目前,長期在摩洛哥經營的華人企業僅有幾百家,遠少于越南、印尼等東南亞國家。原因并非“來的人少”,而是“生存下來的人少”。摩洛哥的“學費”,高得令人咋舌。
用工成本是第一道難關。摩洛哥法定最低工資約為每月3100迪拉姆(約合300多美元),企業繳納社保后,實際用工成本升至400多美元。更棘手的是解雇條款:員工工作滿兩年后,固定期限合同(CDD)將自動轉為無限期合同(CDI),此時解雇需支付高額賠償金,甚至可能面臨法院裁定的“損害賠償”。一位月薪8000迪拉姆的老員工,解雇成本可能高達數十萬。因此,當地企業流傳一條鐵律:第24個月前,必須決定是否“養”一名員工一輩子,否則分手成本將高到難以承受。
消費習慣的差異,同樣讓外來者頭疼。摩洛哥藍領階層工資多按周或雙周發放,且以現金為主,銀行賬戶普及率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。人們幾乎沒有儲蓄,錢一到手便立即消費,導致零售市場呈現“心跳式”周期:發薪日前后兩三天是消費高峰,之后迅速萎縮。若資金緊張,小額信貸便成為救命稻草,零售與信貸深度綁定,分期付款隨處可見。這種“活在當下”的消費模式,對需要現金流管理和庫存預測的企業而言,無疑是一場考驗。
商業網絡的封閉性,則是另一重障礙。摩洛哥國王穆罕默德六世通過王室控股公司Al Mada,深度參與零售、銀行、電信等核心產業,商業生態高度依賴家族網絡。本地商戶之間異常團結,形成一個個“商幫”,對外來者集體抵制。批發價格低到無法生存,零售渠道難以進入,這堵無形的墻,比任何有形壁壘都更難突破。

海關估價的不確定性,進一步增加了經營風險。同一批貨物,可能因關員、申報時間或靠泊港口不同,被估出截然不同的價格,導致關稅和增值稅成本難以預測。這種制度漏洞催生了尋租空間,企業不得不投入大量精力建立“本地關系網絡”,以尋求穩定預期。隱性成本之高,往往遠超賬面稅費。
宗教信仰的影響,同樣不容忽視。作為伊斯蘭教國家,摩洛哥的《家庭法》規定,結婚雙方必須均為穆斯林。外籍人士與摩洛哥公民結婚,需先皈依伊斯蘭教并獲得宗教部門證明。這一規定,對長期扎根者而言,是必須面對的文化與法律現實。
盡管挑戰重重,摩洛哥的經濟并非僅靠轉口貿易支撐。該國擁有全球超過70%的磷酸鹽巖探明儲量,作為化肥核心原料,磷酸鹽貿易既是國家經濟命脈,也是其國際舞臺上的“王炸”。國有的OCP集團掌控著這一戰略資源,使摩洛哥在全球糧食安全中占據重要地位。
在卡薩布蘭卡,一家名為“里克咖啡館”的場所,成為摩洛哥復雜性的生動注腳。這家因電影《北非諜影》而聞名的咖啡館,實則是好萊塢虛構場景的復刻品。創始人凱西·克里格,一位前美國女外交官,在“9·11”事件后,希望通過復刻電影中的多元文化交融場景,緩解西方對阿拉伯世界的誤解。2004年開業后,這里竟意外成為摩洛哥的國家名片之一,象征著浪漫與包容,卻也透露出某種撕裂與別扭。
摩洛哥,就像一枚硬幣的兩面:一面是歐洲后花園、零關稅跳板,充滿機遇;另一面是高額學費、封閉網絡和復雜規則,挑戰重重。或許,這正是所有新興市場的真實寫照——機遇與矛盾并存,關鍵在于能否讀懂規則、玩轉游戲、支付得起代價。風浪越大,魚越貴;但魚貴的地方,風浪也必然洶涌。唯有學會游泳、擁有強大心臟,方能駕馭暗流,抓住真正的機會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